特约编辑凯蒂·巴特勒 (Katy Butler) 与著名建筑师克里斯托弗·亚历山大 (Christopher Alexander) 交谈，他花了数十年时间研究美的来源和形式。他找到的是通往上帝的道路。
在20 世纪 70 年代后期，一本名字古怪的书A Pattern Language 成了我和我许多朋友的圣经。表面上是关于建筑的，它实际上是一本关于如何生活的手册。
晚上，我会坐在一盏灯下，翻动薄薄的、几乎半透明的页面，查看设计元素列表，如“层叠屋顶”、“壁龛”和“阳光点”。这些“模式”可以拼凑起来建造一座房子。
在大多数西方人听说风水之前几十年，它描述了建筑世界如何塑造人类互动。例如，它建议在每个房间的两侧都安装窗户，因为这样“可以减少人和物体周围的眩光。. . . 它使我们能够详细阅读人们脸上闪过的细微表情。. . 相互理解。”
它不仅仅是一本设计带有舒适靠窗座位和宽阔前廊的平房的食谱书，它还是一首挽歌，歌颂我们在希腊岛屿村庄、一些城市社区和永恒的本土建筑中所触及的社会欢乐和正在消失的杂乱无章的美丽。这本书仍在印刷中，成为有史以来最畅销的建筑专着。
它的主要作者、建筑师克里斯托弗·亚历山大 — — 许多包豪斯风格的现代建筑的批评者 — — 现在可能是西方最具影响力的“反叙事”建筑理论家。他是行人友好型新都市主义和 Sarah Susanka 畅销书《不大的房子》背后的灵感来源。他的“模式语言”的组织逻辑激发了软件设计的一场革命。
三年前，Alexander 出版了《秩序的本质：关于建筑艺术和宇宙本质的论文》，将几十年来对美是如何被带入世界的研究提炼成四本咖啡桌大小的书。这部低调的作品配以精美的照片，远比《模式语言》雄心勃勃，它一定是西方建筑中唯一引用《道德经》和《华严经》或《花环经》的严肃研究，并描述了一个可爱的建筑中国塔（大雁塔）有“佛陀的微笑”。对美的追求将亚历山大带到了他有时称之为整体，有时称之为上帝的地方。
秩序的本质以看似简单的方式开始，阐明了十五种普遍的设计特性，例如交替重复、强大的中心和局部对称性，这些特性存在于所有美丽的生物和事物中，无论是沙丘上的涟漪，一片银杏叶，或阿尔罕布拉宫蓝色瓷砖上的描摹。
最后一卷《光明大地》以描述美如何从虚无到有形，以及万物如何从肥沃、自组织和活生生的空虚中“展开”而结束，空虚的内在结构模式在所有十种环境中得到呼应和体现。千件事。
亚历山大的宇宙学描述 — — 也许是因为它从科学的西方人对自然世界的观察中汲取了权威 — — 让我对因陀罗宝网的佛教比喻以及花环中描述的千变万化、相互嵌套的莲花世界有了新的认识Sutra，亚历山大在他的作品中都引用了这两本书。
自该书出版以来，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建筑学名誉教授亚历山大越来越公开地争论上帝的存在，不是作为天空中的老人，而是作为潜在的、制定秩序的人宇宙中的存在。他最近的论文“Harmony-Seeking Computations”将发表在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Unconventional Computating上，通过描述形状随时间演变的显着共性来论证这种存在 — — 胚胎、水晶、编队飞行的鹅，或复杂的建筑形式，如威尼斯圣马可广场的平面图。去年 5 月，我在英格兰南部的 Binsted 村采访了现年 71 岁的亚历山大，他现在常年居住在那里。他与伴侣玛吉·摩尔 (Maggie Moore) 住在那里的家最初是一座 15 世纪的小农舍，但经过几个世纪的增建，已经发展壮大，获得了格鲁吉亚风格的外墙和二层楼。绵羊在外面吃草；楼下的一间房间是半木结构的。二楼的地板像大海一样波浪起伏。
— — 凯蒂巴特勒
昨天你向我展示了你在西迪安花园设计建造的游客中心，这是一座古老的庄园，现在是英国传统工艺品的中心。从外面看，你的建筑有着堆叠的燧石墙和拱形窗户，看起来好像已经存在了几个世纪。你告诉我，当你试图让餐厅的拱门恰到好处时，你制作了各种模型并问自己这些曲线中哪一个可能是最“讨上帝喜悦的”。这与现代建筑的著名格言 — — 形式服从功能 — — 相去甚远。做一个讨神喜悦的拱门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当然，我并不是说上帝就像一个白胡子老人。它是宇宙深处的东西，是支配万物的法则。要做正确的事情，你需要与那个“东西”保持联系。为了帮助将注意力集中在这件事上，有必要在您的脑海中找到空白或空虚，并让解决方案从空虚中出现。所以，看着拱门，我问自己，“其中哪一个最接近我自己的灵魂？给上帝最合适的礼物是什么？他们中的哪一个最能使人完整？这些问题清理了我的头脑，摆脱了垃圾、无关的概念、文字束缚的想法和我自己的自我 — — 这样我就可以自由地关注事物本身。
这是否就像禅宗渴望教导的从所有概念中解脱出来的精神自由？让我举一个建筑学的例子。几年前，我在伯克利建造一栋房子，与另一栋房子相连，地块非常狭窄。第二间房子有点小。你会进入主屋，然后走下楼梯。下楼梯左转，就是二楼的客厅。我在地板上做了豹子，黄色的陶瓷豹子镶嵌在红色抛光混凝土的条纹中。很不错。最初的想法是，从这个房间到花园会有一扇法式门。那里有一片草坪，景色非常漂亮，还有一个露台。但是一旦我们开始施工，站在实际的房间里，我就注意到了一个毁灭性的问题。法式门所在的窗户正好在楼梯底部的对面。其结果是房间感觉不安，几乎就像一条通道，让你四处奔波，感受一种情绪波动。两个开口，现在或多或少地相对，房间里一点也不安静。
此外，越来越多的人认为，如果在整个长度上都有一个靠窗的座位，那么俯瞰花园的一排窗户效果最好。但是那样的话就没有法式门了，你就不能出去到花园里去了。现在，这种意识会一直存在，成为一种刺激。这些压力 — — 它们在人类压力的总和中并不大，但它们正在一点一点地把你的压力库填满。这个问题太难解决了，我不得不停工几周。我们尝试了各种不起作用的东西。有一天，我说，“你要从窗户出去。” 我在房子外面建了一个小小的混凝土楼梯，它从草坪上往上走，三步，也许四步。有一个小栏杆。从里面，你会站在靠窗的座位上，
真的吗？这完全是疯了，但它绝对做到了所要求的。所以它一点也不疯狂。这只是约定俗成的说法。这是一件非常明智的事情，直到今天。解决这个问题需要禅宗般的自由，跳出传统观念，只做需要做的事。而已。
我要用一分钟的幼稚话来谈论上帝。上帝（不管是什么）希望你做最合适的事。我们不想弄得一团糟。这意味着它希望我们尽可能谦虚地做一个地方需要做的所有事情，而不是把事情搞砸。如果你像我一样相信整个冒险的目的是让上帝微笑，我想你可以称之为宗教问题。
在您 70 年代最著名的著作A Pattern Language 中，非常强调实际问题，例如在何处放置窗口。现在你用宗教术语说话，你的新书引用古代大乘佛教经典。你是怎么从A到B的？您最早的佛教修行经历是什么？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经常骑自行车去英国乡村参观教堂。我是一个非常虔诚的天主教徒。但我在到达美国后不久就放弃了我六十年代来到伯克利在建筑学院任教，禅成为我探索的一种方式，荣格疗法是另一种方式，很难说哪一种对我有帮助更多的。我的第一位禅师是通过一本书来的。他的名字叫 Hubert Benoit，法国精神病学家。他写了至尊教义和 放手。Benoit 说，思想和语言总是把我们束缚在一起。因此，他设计了一个练习，要求一个人非常缓慢地说一个句子，保持语法正确，但选择没有任何意义的词。在精神上，你茫然地盯着你的心灵之眼，如果你做的练习正确，你将无法记住你说的最后一个词，因为你正在说下一个词。当然，由此产生的句子没有任何意义，但令人惊奇的是，当你到达句子的结尾时，你已经完全忘记了开头。
实际上，它是在洗涤你的思想，不允许你执着于任何概念、任何意义。我常常空着脑袋坐着，而且我能够相当轻松地做到这一点，部分原因是作为一个年轻人，这个极其简单的练习给了我信心，我可以做到。如果我能清空我的思绪足够长的时间，许多美丽的事物就会不请自来地填满它。
和治疗？我正在和一位荣格精神科医生一起做一些治疗。我曾经在伯克利的街道上走来走去，问自己，我现在还活着到什么程度？我养成了做一些我本来会害羞而不敢做的事情的习惯。我注意到，当我不这样做时，我感觉非常糟糕。
听起来好像还有一个附属问题：什么会让我更有活力？恩，那就对了。我记得一位老太太徘徊在人行道边缘，正要下车，她显然不舒服，也许是害怕交通。我想，“我应该帮助她。” 但后来我有了所有这些典型的美国人想法：你在说什么？你不想打扰她。我想，这太荒谬了，因为我知道她需要帮助，我不会让那些东西阻止我。所以我过去帮助了她。听起来没什么，但我站在人行道上徘徊了几分钟，试图鼓起勇气去做。
对我来说，这听起来一点都不像。大约在同一时间，我从头开始在家里建造了一个车间，包括一个木工工作台和一个虎钳。我自己从一块枫木上剪下了虎钳的螺丝螺纹。这并不是一种真正的宗教实践形式，这是一种建筑实践形式，但它与我们刚刚谈到的内容在某种程度上密切相关。
我想学习如何制作美丽的东西。但我很少使用美这个词，因为那时候它是一个完全不能用的词。建筑、绘画、任何领域的专业人士，在那几十年里没有人会使用这个词。它和上帝这个词一样是个禁忌。
我是在六十年代开始研究这个项目的，那是 Skidmore、Owings & Merrill 的时代 — — 由不断重复的事物和钢结构构成的巨型建筑。待在里面真的很糟糕。我对所谈论或所写的关于建筑的一切都感到非常困惑。我想，好吧，好吧，我必须从我确定的事情开始。我可以确定非常小的事情。
从这些“小东西”中，你开发了最终出现在模式语言中的实用元素。例如，坐在窗边看书，或者在花园阳光充足的地方放一张长凳，或者在门边放一个放钥匙的架子，都是不错的选择。我在 1967 年制作了我的第一个成熟的模式语言。很长一段时间，我认为如果你能将这些模式嵌入到建筑物中，那么其中大部分都会是正确的。但是很多人开始使用模式语言，他们中的一些人给我发了他们所做的事情的照片。我意识到有一些相当严重的错误。它几乎就像是嬉皮士建筑的一种变体，有这些各种块状的点点滴滴。确实，它们与书中的模式相对应。但很多时候，整个事情都很粗鲁，完全缺乏宁静。所以我想，好吧，天啊，如果这是我们可以用模式语言得到的最好的结果，我真的最好再考虑一下发生了什么。
那么缺少什么？它与整体有关，以及事物是否可以与整体对齐并从中展开。在哈佛，当我在攻读博士学位时，我花了很多时间在人类学系，只是想弄清楚所有所谓的原始社会的人们在建造时都在做什么他们的建筑物。这些建筑物中的大多数在最好的情况下是美丽的，至少是无害的。他们正在以一种帮助我称之为展开的方式进行建设 — — 这几乎是理所当然的。人们要敬畏大地，敬畏上帝，维护整体。这不是现在的动机。
然而，将事物结合在一起的是整体性。我自己作为一名建造者的经验是，除非你把它作为一种崇拜行为，否则你无法展开它。古今中外的工匠对此深有体会。如果你不沉浸在那个实体中，如果你真的不考虑它或不相信它的某个版本，那么当有人说，好吧，现在为我建造这家汽车旅馆时，你绝对没有什么可做的继续。
如果人们认为某物应该是某种形状，然后他们开始把它做成那个形状，而不是按照展开告诉他们做的去做，他们就会把事情搞砸。因为观念！概念干扰了这个过程 — — 事实上，这就是禅宗的教义，不是吗？根据禅宗的教义，如果你没有概念，你只能适当地行动。因为人类的概念，无论构想得多么巧妙，几乎总是与整体相悖。这就是我们现在在建筑中见证的大约一百年。世界现在被阻止展开。
你是如何开始相信存在一个万物展开的整体？二十年来，我一直在观察事物 — — 楣板、建筑物、门口，应有尽有。我会把两张照片并排放置，然后问自己，哪一张更有活力？我开始注意到那些拥有更多生命的都具有某些可识别的结构特征。我首先将这些视为十五个孤立的、独立的属性 [见文章结尾]，对它们没有特别的押韵或理由。我现在不这么看他们了。它们在自然界中一次又一次地出现。您还记得那张非常著名的牛奶滴飞溅照片吗？
是的。太神奇了 — — 液滴瞬间悬浮，形成一个完美的圆圈，或者一个光环。所以这个东西就在那里，它看起来像一顶皇冠。它有许多尖刺，然后在每个尖刺的末端都有一个小水滴，对吧？这是一个惊人的结构 — — 当水滴落到地面时就会发生这种情况。
现在那个东西已经有很多属性了。 水滴和尖峰之间以及尖峰之间的空间交替重复。事物形成一个中心，并由更小的中心组成。你甚至可以说，中间有一个空白。有粗糙度，因为尖峰并不完全相同。如果有人想分析那个特定现象，你会谈论重力与粘度和表面张力之间的相互作用。我不认为关于这种形状是如何形成的有任何神秘之处。
现在，这种形状与已经结籽的蒲公英并没有完全不同。你还记得蒲公英是如何排列自己的吗？所有这些非常细的东西，末端有小花，它们都在形成一个球体。不太一样，但有点像奶滴。但是你他妈的很清楚，它与粘度无关，与重力也没有太大关系。这与这些细胞的生长方式有关。然后，如果我选择太阳周围的日冕 — — 嗯，那与太阳表层的聚变过程有关，与其他解释没有任何关系。
那么，为什么这些形式会以不同的方式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呢？这就是让我相信我们正在目睹的发展是一个更基本的过程的根本原因。空间展开以形成这些配置，而我们所说的负责的特定力量实际上只是正在进行的更普遍过程的示例。
整体总是通过以一种与之前发生的事物和谐的方式区分自己来形成。现在《华严经》中描述的因陀罗的无量宝网 — — 每一颗宝都反射所有其他的宝 — — 正是对这种几何实体适应过程的描述。出现的一切都来自整体，这是上帝的另一个词。
自出版《秩序的本质》以来，您一直在做什么？除此之外，我想找到一种用连理查德·道金斯都能理解的科学术语来谈论上帝的方法。我是约克大学数学和计算机科学小组的一员，该小组正在尝试为形态发生编写算法，或者在这次采访中我们一直称之为展开 [通过形式和结构的增长和分化的发展]。我关心的是试图找到一种方法，使形态发生可以进入工作世界。我确实有一个远大的目标，那就是建立一个人类可以建立和重建美丽世界的基础。
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我每天都在想着它，担心着它。我常常发现自己担心自己可能无法取得足够的成功。不久前，我有点郁闷和厌烦。我去了 [位于加利福尼亚州北部海岸的因弗内斯]，吃了一顿不错的饭，住在一家汽车旅馆，然后去睡觉，但这并没有改善我的心情。然后在早上，我决定开车去雷耶斯角的北端 — — 在那里你有时会看到成群的图勒麋鹿。
我正要去一个地方，道路两旁的土地急剧下降。雾蒙蒙的，我决定不继续了。我把车开进一片田野，从车里跳出来，车旁边是一片长草。我躺在草地上，透过草茎和草叶眺望托马莱斯湾。雾气很大，雾气时不时散去。你看，然后你不能完全看到。
草丛中的花很少，很稀疏。我想有一朵蓝花和几朵白花，但主要是草。我躺在那里看着这个，它的完美逐渐开始印入我的脑海。每一株小草，都透着淡淡的光感。这不是任何字面意义上的启示，然而当我透过这些草茎看时，我自己几乎是草的一部分，突然间我想到，这就是你想要做的！草的作用：毫不费力地创造美丽而复杂的环境。它不仅有能力，而且每天都在这样做，如此轻松。我很欣慰，因为小草觉得这很容易。
所以我完全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就算我这辈子失败了，也是那么的明显。人们肯定迟早会明白的。
15 个通用设计属性
01比例级别（一系列大小）
02强大的中心
03边界
04交替重复
05正空间（没有剩余位）
06良好的形状（例如，匀称的扇形、圆形、正方形）
07局部对称
08深度互锁和歧义
09对比
10渐变（大小逐渐变化，细纹）
11粗糙度
12回声
13虚空
14简单和内在平静
15不分离
凯蒂·巴特勒 (Katy Butler)是一名长期的佛教记者，是《敲天堂之门》和《好好死的艺术》 的作者，也是一名三轮车特约编辑。
